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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：蓝莓糖的谎言
物理实验室里弥漫着刺鼻的氨水味。卢嘉俊缩在实验台最角落，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全神贯注于面前的锥形瓶。混合液在酒精灯的加热下咕嘟冒泡，颜色由蓝转绿，像他此刻翻腾的胃。
“他来了吗？”黄芷晴第无数次凑过来低声问，她的朵拉头几乎要蹭到卢嘉俊的脸。今天她特意换了隐形眼镜，圆框眼镜架在额头上，露出那双因为紧张而睁得圆圆的眼睛。
卢嘉俊摇摇头，视线不敢从酒精灯焰上移开。他撒谎了。昨天黄芷晴问起“和隔壁班一起上的物理实验课”时，他明明知道那是她的误会，却没有纠正。他甚至顺势说会“试试”让程诺过来。
现在离上课还有三分钟，他的良心正在被文火慢炖。
“也许他不会来了。”卢嘉俊小声说，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。
话音未落，实验室的门被推开，程诺穿着篮球背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，四下张望。阳光从他身后涌进来，给他镀上一层金边，像是蹩脚偶像剧的登场特效。
“这里！”黄芷晴猛地举手挥舞，差点打翻卢嘉俊的酒精灯。
程诺咧嘴一笑，迈着长腿走过来，很自然地拉开黄芷晴旁边的凳子坐下：“什么情况啊嘉俊？你说物理老师找我？”
卢嘉俊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——老师的，同学的，尤其是黄芷晴那带着疑问和期待的目光。他深吸一口气，氨水的味道呛得他想咳嗽。
“嗯...王老师说你上次报告写得很好，想让你...来给我们组指导一下。”卢嘉俊盯着桌面上一道划痕，声音越来越小。
这是他能想到的最蹩脚的借口。程诺的物理成绩勉强及格，而卢嘉俊自己是课代表。
程诺挑眉，似乎觉得有趣：“哦？王老师终于发现我的才华了？”
黄芷晴在桌下偷偷掐了卢嘉俊的大腿，眼睛笑成月牙，用口型说“谢谢”。
卢嘉俊疼得缩了一下，分不清那疼痛来自腿上还是心里。
实验内容是测定反应速率。需要有人计时，有人加试剂，有人记录。本该是卢嘉俊主导的小组，突然变成了程诺的个人秀。
“我来计时吧，我反应快。”程诺自然地拿过秒表。 “那我加试剂！”黄芷晴抢过滴管，手臂“不小心”蹭过程诺的胳膊。 卢嘉俊被挤到角落，只剩下记录数据的任务。
“现在加5毫升盐酸！”程诺发号施令，眼睛盯着秒表。 黄芷晴手一抖，加了7毫升。 混合液突然剧烈反应，冒起白烟，一股刺鼻气味弥漫开来。
“哇！酷！”程诺吹了个口哨，“看来我们有了意外发现！” 黄芷晴咯咯笑起来，为自己的失误得意。
卢嘉俊默默记下“7ml”，小声补充：“浓度偏高，数据可能不准...”
但没人听他的。程诺正俯身研究那团冒烟的反应物，黄芷晴凑得太近，朵拉头几乎要埋进他的臂弯。
“同学们注意安全！”物理老师的声音从前方传来，“第三组，你们的操作规范一点！”
卢嘉俊感觉脸颊发烫。他一直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，从未在实验课上被点名批评。
接下来他试图挽回局面：“接下来应该加0.1克锌粉...”
但程诺已经拿起试剂瓶：“加点这个看看会怎么样？” “不要——”卢嘉俊的阻止迟了半秒。
混合液突然喷溅出来，几滴溅到黄芷晴手臂上。 “啊！”她尖叫一声，猛地缩回手。
卢嘉俊第一时间抓起洗瓶冲过去：“快用清水冲洗！” 但程诺的动作更快。他一把抓住黄芷晴的手腕，低头检查：“没事吧？疼不疼？”
那只是几滴稀溶液，连红痕都没留下。但黄芷晴的眼睛已经蒙上水汽，咬着嘴唇摇头：“不疼...”
卢嘉俊举着洗瓶僵在原地，像个多余的背景板。
“以后小心点。”程诺松开手，语气难得严肃，“实验室不是玩的地方。” 黄芷晴乖巧点头，耳根通红。
接下来的实验在卢嘉俊的坚持下回归正轨。他接过主导权，严格按流程操作，程诺和黄芷晴难得安静地配合。数据记录得工整漂亮，结果完美符合理论值。
但气氛已经变了。程诺开始心不在焉地看手机，黄芷晴的视线则黏在程诺身上。
下课铃响时，卢嘉俊终于松了口气。
“无聊死了。”程诺伸了个懒腰，“所以王老师到底在哪？我得去领功啊。”
卢嘉俊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他忘了这茬。
“可能...老师忘了。”他含糊道。
程诺眯起眼睛，看看卢嘉俊，又看看一旁脸红扑扑的黄芷晴，突然笑了：“哦——我懂了。”他拍拍卢嘉俊的肩，“行啊嘉俊，学会骗人了。”
卢嘉俊僵在原地，血液冲上头顶。
但程诺似乎并不生气，反而凑近他耳边低声说：“下次直接说嘛，兄弟又不是不帮你。”语气里带着让卢嘉俊作呕的了然。
他以为卢嘉俊在帮自己追黄芷晴。
“不是...”卢嘉俊想解释，但程诺已经转身走向黄芷晴。
“走了，下次实验课再叫我啊。”程诺冲黄芷晴眨眨眼，“比打球有意思。”
黄芷晴愣在原地，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。
程诺吹着口哨离开了。实验室突然安静下来，只剩下他们两人和收拾器材的窸窣声。
黄芷晴慢慢转向卢嘉俊，额上的眼镜不知何时又戴了回去：“你...骗他来的？”
卢嘉俊低头收拾书包，不敢看她。
“为什么说物理老师找他？”黄芷晴的声音变得奇怪。
“因为...不然他不会来。”卢嘉俊哑声说。
沉默在空气中蔓延。卢嘉俊期待着她生气，或者至少失望。这样他就能告诉自己：看，她也不是完全盲目。
但黄芷晴突然笑了：“太好了！说明他对我有意思对不对？不然怎么会愿意被骗来？”
卢嘉俊猛地抬头。黄芷晴的脸上没有任何责备，只有兴奋的红晕。
“他刚才还担心我呢！你看到了吗？”她抓着卢嘉俊的胳膊摇晃，“他是不是有点喜欢我？是不是？”
卢嘉俊看着她的笑脸，感觉实验室的氨水味全部灌进了肺里，窒息般难受。
“可能吧。”他机械地回答。
“太好了！我就知道！”黄芷晴蹦跳起来，朵拉头发梢扫过卢嘉俊的下巴，“下次篮球赛是什么时候？你还会帮我的对吧？”
卢嘉俊想说不。想告诉她程诺根本不值得她这样。想问她为什么看不到一直站在这里的自己。
但他只是点头。
黄芷晴又塞给他一颗糖，这次是蓝莓味的：“谢啦！你最好了！”
她蹦蹦跳跳地离开，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回荡。卢嘉俊站在原地，掌心躺着那颗蓝色的糖。
实验室里只剩下他一人。他走到水槽边，打开水龙头，用力搓洗手上沾到的试剂痕迹。水流哗哗，冲走泡沫，却冲不散心里的黏腻感。
窗外传来程诺和篮球队友的笑闹声，夹杂着黄芷晴清脆的“再见”。
卢嘉俊关掉水龙头， silence 突然降临。他慢慢撕开糖纸，把蓝色的糖球放进嘴里。
酸。出乎意料的酸。然后才是甜。
他想起黄芷晴刚才兴奋的表情，想起程诺了然的眼神，想起自己说的一个又一个谎言。
糖在舌尖融化，酸涩弥漫整个口腔。卢嘉俊突然意识到，这场荒唐的“助攻”就像这颗蓝莓糖，包裹着甜蜜糖衣，内里却是他亲手喂给自己的酸楚。
而最酸的是，他居然开始习惯这种味道。
走廊尽头传来黄芷晴和女友的嬉笑声：“他肯定喜欢我！刚才还那么担心我...”
卢嘉俊把糖纸揉成一团，扔进垃圾桶。
准准地命中。
—第三章 完结
- 作者:Marcu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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